上川岛之战：明朝以夷制寇策略的杰出成果

公元16世纪，也就是倭寇风潮刚刚兴起的初级阶段，群起暴走的海盗曾遍布整个东南海岸。其中最有名的首领，便是立足浙东的徽州人汪直和李光头，其次则是纵横于珠江口的闽越后裔何亚八。在并不漫长的巅峰期内，他曾多次让追缴自己的官军头疼不已。最终却架不住明朝当局的以夷制寇策略，在上川岛附近的合围中被歼灭。从而成为第一个被抗倭功绩簿所收录姓名的大海盗。

明朝在广东设立的海防卫所分布

早在明朝建立之初的洪武时代，海禁政策就已对东南各省居民造成巨大影响。不少世代生活在海边的民众，就被迫将自己土地让给卫所军户，迁徙到其他区域继续求生。这其中就包括了原籍福建的何氏家族。有些分支就索性向北进入赣州地域，彻底同先人赖以为生的大海告别。余下成员却不愿屈服，先是被迫移步到广东潮州地区，继而又向西转进至靠近东江流域的惠州。直到官方的封禁体系出现松动，这些客家人得以重操先祖的旧业。后来为地方官所患的何亚八，就来自这个命运多舛的移民群体。

何亚八的家族 在明初从福建迁徙到广东

公元1485年，广东地方官为经济利益考量，擅自解除了部分海禁措施。至此，珠江口开始重新对南洋各番邦商贾开放，广州当局也经常派自己委任的官商驾船出航。但更多沿海居民却没条件享受改革红利，只能继续搞偷偷摸摸的地下走私，或是索性找志同道合的老乡一起成为海盗。其中的佼佼者，可能在暹罗、北大年或马六甲等番邦定居，再以使节身份荣归故里。不走运的就只好继续刀头舔血，尽力在外商和官军的夹缝中做到游刃有余。

泰国南部的北大年 是广东走私海商的重要据点

但从1521年起，明朝中央重新加精封锁控制，让包括广东在内的沿海各省重新遭遇经济危机。结果却是在客观上促成了倭寇集团化发展，将许多规模较小的走私海商捏合为联盟力量。譬如已经在珠江口有一定声势的何亚八，便迅速汇集到更多沿海部众，正式开启自己的贼首生涯。他们先是将位于泰国南部的北大年港充当海外基地，然后定期杀回广东外洋，最后以位置相对较偏的上川岛作为另一个暂时落脚点。

位于珠江口以西的上川岛

由于明军从未在当地设立卫所或水寨，又很早以强制令清空土著居民，所以让何亚八的手下能在上川岛为所欲为。他不仅能从珠江口和海南岛寻觅充足人手，还同部分由马六甲北上的葡萄牙人建立过松散合作。继而向北拓展业务范围，与更为出名的汪直取得联系，成为专门对口南洋世界的重要分支。

何亚八的攻击区域 并非自己的广东家乡

公元1547年，闽浙两省的明军突然发难，摧毁了汪直空心经营多年的双屿港基地。倭寇们被迫流散四方，并着手对官家安插在沿海的社区进行全面报复。何亚八也继续尊奉老盟主为徽王，准备对广东和福建的军户策动袭击。恰逢当时的明朝官方将剿匪重心放在浙江，无力再将大量资源投放至岭南战场。广东本地士绅又乐于以阴奉阳违的态度打擦边球，所以何亚八在官方记载中的主要活动区域就位于闽浙地区。

何亚八的手下里 不乏南洋的马来亚海盗

然而，这样的微妙平衡还是在1553年被彻底打破。当年，何亚八在泰国的北大年招募到大批由本地人、华裔和马来海盗组成的船队，浩浩荡荡的杀回东南沿岸。他们只在广东外洋做短暂停留，并在海南岛北部的琼州控制住小片领地。随后便径直绕道去往福建，同当地倭寇挥师。然后全部涌向浙东沿岸，对包括杭州、宁波在内的几大核心城市都构成严重威胁。由于规模浩大且机动性极强，所以几乎不能为任何防区的卫所军户所阻拦。

曾在云南和陕西处理边务的 两广总督鲍象贤

至此，明朝官方也终于锁定了这位南粤大海贼，派出曾在云南边区有剿匪经验的鲍象贤出任两广总督。但考虑到直接出海对攻的风险极大，完全有可能让倭寇南下逃逸，所以剿匪工作的重心便就远超军事范畴。于是，通过海道副使汪柏的牵线搭桥，找到了刚刚在上川岛建立贸易据点的葡萄牙人。虽然后者每次仅会有1-2艘商船靠岸，却已经被判定为战力在线且容易勾兑的外番援军。当时正巧在岛上等候贸易的莱奥内尔-索萨船长，也欣然接受广州当局提议，决定为即将展开的全面围剿出一份力。

上川岛才是葡萄牙在明朝沿岸的第一个据点

此外，鲍象贤还继续将自己在云南的经验搬运至广东，将大量精力用于分化瓦解倭寇集团。其中最主要的手段，便是以扩编水师为契机，大量招募沿海渔民加入官军船队。如此一来，许多原本的潜在倭寇群体，就不再有动力去投靠何亚八。甚至是瞬间拉平了明军与海贼之间的战力差距，还能在数量上确保绝对优势，只等对方在不知不觉中钻入陷阱。

明军西哨分队的指挥黑孟阳 源自由朱元璋赐名的色目武将家族

公元1554年2月，何亚八的船队由福建转回广东一带。此时的他们已经同其他倭寇队伍分道扬镳，规模锐减到此次出征以来的最低水平。因而已提前联络到本地盟友陈文伯，让他率领部众在珠江以西的新会负责接应。明军水师也兵分东西两路，准备对他们实施前后夹击。其中，由指挥王沛负责来的东哨分队实力较弱，大体是在珠江口设伏。而另一位回回指挥黑孟阳的西哨分队就实力较强，其本人也是明初的亲军指挥黑资哩后裔。他们提前到新会卫所驻扎，让蠢蠢欲动的本乡团体不敢轻易冒头。

新会既在珠江口西侧 又在上川岛的北面

很快，何亚八的船队遭遇西路明军突袭，并且因疏于防范而迅速溃散。许多较小的船只分散往近岸的浅水区遁逃，而运载较多货物的大船则向着外洋方向突围。由于距离最近的落脚点还远在海南，身后又有大量官军追捕，便希望到上川岛附近暂做回避。可惜，莱奥内尔-索萨的武装商船也已在南边严阵以待，直接向企图靠岸的倭寇们发炮射击。

索萨等人是第一批为明朝官方参战的葡萄牙人

如此一来，倭寇船队便被2个方向上的敌军夹击，只能在损兵折将之余转向珠江。结果再次与对面驶来的东路明军迎头相遇，从而彻底失去了逃生希望。随着旗舰沦陷与包括首领在内的119人被俘，这个盛极一时的南路倭寇集团便以彻底消亡而告终。

何亚八船队所遭受的三面合围

不过，何亚八被俘并不意味着手下或盟友都乖乖就犯。当黑孟阳率军离开新会，先前遭压制的陈文伯便趁机起兵，但很快就被原路返回的西哨分队歼灭。在混乱中侥幸突围的海上倭寇，也暂时逃到福建水域躲避。稍后才重新聚拢部众，企图进攻明军设在潮汕的卫所水寨。结果，还是引来黑孟阳的全力追击，并再度在水战中遭到完败。加上分散于雷州半岛和海南北部的零星团伙，一共有1200多人被斩首或俘虏。

成批被明朝官军俘虏的倭寇

事后，包括何亚八、郑宗兴、方武和陈时杰等海贼头目，都被羁押到广州枭首示众。这些人也成为历史上第一个被明朝官方彻底歼灭的倭寇集团。作为帮助朝廷剿匪的勉励，葡萄牙人在汪柏的褒奖与运作下，逐步将据点从上川岛转移至澳门。但岭南各头的海盗问题，并不会因单次大规模围剿的成功而有所消停。以至于到1567年的隆庆开关之后，活跃在该水域的倭寇还依旧是方兴未艾......