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雷声大雨点小”：国民党是如何反腐的？

腐败，一直是困扰各个政权的大问题，然而危害性越大的东西越容易发生，越是人们想要克服的问题越不容易克服。近代中国，蒋介石国民党政权就在这个问题上栽了跟头，伴随着国民党腐败和反腐的失败，是中国的积贫积弱民不聊生，最终也成为蒋介石政权覆灭的主要原因之一。本期内容，就跟您谈一谈失败的国民党反腐。

国民党

国民党的腐败可谓是“历史悠久”，早在蒋介石建立南京国民政府之初，国民党的腐败苗头就已经出现了。刚刚剿灭其他军阀，粗略地完成“统一”后，一些人便以为功成名就，开始了自己的享乐生活。当时的蒋介石感慨到“怎样才能培养人才，激励士气，让他们热忱勇敢，廉洁奉公？”

南京国民政府

1929年，中东路事件后，苏联与中国断绝外交关系，正值重大外交纠纷之际，然而国民党的外交部官员还在青岛“旅游度假”，一些人还请了“病假”，这让蒋介石怒其不争。他去视察军队，也发现了军队中存在纪律散漫，官兵生活腐化的趋势，回来后他就说“我现在唯一的希望是，恢复中国国民党1924年的革命精神。”在1930年的国民党三届四中全会上，他提醒参会人员，“贪污之风未能禁绝”，要注意和防止出现严重的腐败问题。1932年，他又批评国民党一些人只为“升官发财”，“冒充革命”。不过，在他看来，此时出现的这些问题还都不算“严重”，没有什么大不了的。确实，后来的历史证明，这时候的现象与日后相比，真是小巫见大巫了。

蒋介石视察军队

抗战爆发后，大权独揽的国民党在各个方面都开始加速堕落。国家有难，急需大量的人才，但蒋介石在人事安排上越来越任人唯亲，成为了吏治腐败的“榜样”，凡是忠于自己的，不论有才与否，均可当官任职。他的姻亲、同乡、同学都受到重用，这些人同样又会拉起一批亲近之人。而蒋介石本人还大权独揽，他的秘书说他身上至少有八十二个头衔。非但如此，蒋介石还经常“事必躬亲”，不分巨细地干涉政府事务，以至于一些官员遇事不决就“听候钧座裁决”。甚至在军事行动中，他也越过前线指挥官，“远程指挥”。

蒋介石

吏治的腐败直接导致了经济领域的贪污横行，战时体制下，国民政府对财政经济加强了管制和垄断，战争进行，国家此举无可厚非，但内部的腐败分子却趁机大肆渔利。经营政府专卖物资的官吏经常中饱私囊，只有很少一部分归入国库。以战争为名增摊的苛捐杂税，从老百姓身上榨取后，却也是流入私人口袋。对国际援助中国抗战的物资，大小官吏也没有放过，主管援助物资的蒋介石姻亲，宋子文，趁机聚敛了大批财富。而据统计，国民党要员在海外的存款高达5亿美元，折合法币约为3000亿元，足以装备300个机械化师，蒋介石另一个姻亲孔祥熙，一个人在美国的存款就有1亿美元。

宋子文和孔祥熙

糟糕的风气也传染到军队之中，原本国民党军队与日军就存在不小差距，但将领的腐败无能，更让这种差距演变成了灾难。军官克扣军饷，欺压士兵，缺乏约束的士兵又去欺负老百姓，致使民怨沸。一些人还凭借兵权经营私产，大发国难财。蒋介石的浙江同乡汤恩伯，备受蒋的赏识，镇守河南时期，此人一边“打日本人”，一边又与日本人做生意，而他手下的军队也更是为虐乡里。以至于当地民间流传着，“宁愿敌军来烧杀，不愿汤军来驻扎”的顺口溜。1944年，其他战场上法西斯力量节节败退的时候，国民党军队却在豫湘桂战役中一溃千里，在河南的汤恩伯所部更是撒腿就跑，日军仅用38天时间，便几乎占领全部河南。尽管豫湘桂战役中，友方先觉所部在湖南衡阳血战47天，但并无法改变这场不应该有的溃败，给中国抗战带来了极大负面影响的事实。尤其是给一些外国人提供了污蔑中国抗战的把柄。

汤恩伯

等到抗战胜利后，许多国民党人又以“功臣”自居，他们觉得自己的“辛苦”应该有所“补偿”。整个国民党上下便“放开了手脚”，全面变质。沦陷区的财富让他们垂涎三尺，对日伪政权的接收工作变成了“劫收”，国民党官员“五子登科”，毫无廉耻地争抢“房子、金子、票子、车子、女子”。如果说在此之前，国民党的腐败还只是内部问题的话，但此时却成为了他们丧失民心的起点。随后的投机倒把，更让一些人赚的盆满钵满，而广大老百姓却逐渐陷于困顿之中，对国民政府更是离心离德。

国民党“劫收”百姓

作为国民党的首脑，党派的腐化堕落，蒋介石本人不是不知道，他也采取了一些措施去纠正这些问题。抗战时期，国民党先后颁行了《战时军律》、《惩治贪污条例》、《整肃吏治令》等法令，蒋介石也经常在讲话中对手下人“谆谆教导”，大谈贪腐对“党国”的危害。面对一些腐败分子，他毫不手软，在1942年1月，军需署的一名官员，从香港出差返回时，私自携带了9颗钻石。尽管按照规定，可以不受刑事处罚，但依然被蒋介石下令枪决。同年7月，一名官员因为贪污和杀人，被判处死刑，有多名高官联名向蒋介石求情，免其一死，但遭到蒋的驳斥，称他们“置国家法纪于何地”，蒋介石将联名之人一一记过，犯人最后也被执行枪决。后来蒋介石还专门成立名为“燕廉”的秘密组织，调查各地的贪污大案，直接向本人报告。在1948年，他更是让长子蒋经国去上海“打老虎”，惩办贪污和投机倒把行为。

枪决贪污犯

然而，这些做法却只是徒有其表而已，蒋介石和国民党的反腐终究是“雷声大雨点小”，说得比做的好听。很多惩治贪腐行为的法规只是一纸空文，有时连“空文”都不是。1940年的中央会议上，曾有人联名提议，要限制国民党党员的财产，结果赞同者寥寥无几。国民党还曾颁布《严防官僚资本主义发展》的法规，表示要严惩官僚经商，但身居要职的孔祥熙和宋子文，一面是政府官员，一面经营着自己的产业，进行走私贩运活动。蒋介石对这种行为却睁一只眼闭一只眼，处决小贪污犯时绝不手软，结果一旦涉及到大家族的利益，他就遮遮掩掩，再也不“杀一儆百”了。1945年，国民党内部人员，向政府检举中央银行的贪污行为，涉案金额高达1000万美金，蒋介石调查后发现，背后还是他的姻亲孔祥熙，在日记中骂了他一顿后，蒋让孔祥熙辞去中央银行总裁一职，惩办几个帮手后，此案就没有了下文。事后孔祥熙便告别国民政府，去美国过自己的生活了。

孔祥熙和宋子文

1948上海“打老虎”运动，结果只拍了一些“苍蝇”，一些没有大背景的商人和官员，被处死或投进监狱，其中影响最大的当属，蒋经国下令抓捕上海黑社会大佬，杜月笙的儿子杜维屏，并对他判刑罚款。结果等蒋经国碰到“大老虎”孔祥熙长子——孔令侃的时候，宋美龄出来阻拦了，最后在蒋介石的默认下，这场运动也草草收场。宋美龄为何要救孔令侃呢？因为孔令侃的母亲宋蔼龄，正是宋美龄的姐姐。“打老虎”运动在进行七十多天后，便被迫终止，而这也就意味着蒋介石及国民党对反腐已经自暴自弃，几个月之后，南京国民政府便倒台了。

上海“打老虎”运动

难道国民政府就没有监察体系么？肯定是有的，在国民政府的五院制（国民政府的组织机构，包括立法院、行政院、司法院、考试院、监察院）中，设置有监察院，行使监督权、弹劾权等权力。在抗战时期为了“严惩贪污”，还曾扩大其职权，扩充其规模，并有巡查团在地方巡视。从1937到1945年的全面抗战期间，被监察院弹劾的人有1106人，当然，如果真的只有这一千人，达到了被监察院弹劾的标准，被登记在册，那国民政府也不至于在战后一两年便丧尽人心。而且，监察院作为国民政府的下属部门，一旦查到高层，也只得闭口不言。依然是蒋介石的姻亲，任行政院副院长的孔祥熙，抗战时他让自己的女儿孔令仪出面，动用汽车从缅甸走私日用品，在车上却贴着“国民政府军事委员会”的封条，于是一路畅通无阻。监察院院长，国民党元老于右任力主弹劾，结果在蒋介石的偏袒下，依旧不了了之。至于那个蒋介石授意下成立的“燕廉”反贪秘密组织，“政务繁忙”的他，几乎就没有回复过提交上来的贪腐材料，几个月之后这个组织也停止了活动。

于右任（监察院院长）

电影《建国大业》中，上海“打虎”失败，悻悻而归的蒋经国向蒋介石报告情况，蒋介石对他说，国民党的腐败已经到了骨头里了，而关于反腐，蒋又说“反，要亡党，不反，亡国”。似乎一切都与蒋介石无关，他好像还成了“有心无力”的“受害者”。然而，真正让国民党的腐败，从“疾在腠理”恶化到“病入膏肓”，却正是蒋介石本人的不以为意和袒护纵容。真反腐败不会亡党亡国，任凭腐败蔓延才会人亡政息。这个曾经由仁人志士成立的政党，曾为中国革命抛头颅洒热血的政党，最终成为蜕变为冯玉祥将军描述的，“政治是腐败到极点，军事是无能到极点，经济是贪污到极点”的反动党派，作为党魁的蒋介石，可以说是“厥功至伟”。

《建国大业》张国立饰蒋介石陈坤饰蒋经国

参考资料：

范连生：《抗战时期国民政府惩治腐败》，河北师范大学硕士学位论文，2005年。

胡伟光、周全华：《蒋介石何以反腐失败》，《兰台世界》，2019年第7期，第156-159页。

马振犊、邢烨：《蒋介石反腐为何“肌无力”》《领导之友》，2015第2期，第45-46页。

何仁勇：《蒋介石反腐为何越反越腐》《杂文月刊(文摘版)》，2013年第6期，第48页。

杨天石：《且看蒋介石如何反腐败（上）》，《同舟共进》2008年第8期，第38-41页。

杨天石：《且看蒋介石如何反腐败（下）》，《同舟共进》2008年第9期，第40-43页。