坐断东南战未休：骨骼精奇的海贼王孙权

曹刘孙三大君主中孙权无疑是人气和讨论度都最低的那个，时常还会因为合肥等军事失利以及晚年的诸多错误被当做反面教材提起。究其原因，主要是因为大众最偏爱的是曹操和刘备这种亲手创业的君主，而难以用继承家业的孙权作为代入对象来激励自己。因此，作为把家业推向顶峰的吴大帝，孙权人气却远不及自己英年早逝的哥哥孙策。

坐断东南孙权

然而，若是因为不是创业君主，便认为孙权缺乏开拓性便大错特错了。事实上，孙权放在整个中国古代史中都是一个奇特的人物，平生酷爱干出各类出格的事，可以说在许多方面很难找出可以与之类比之人。本文就抛开老生常谈的军事类话题，从侧面展示一个有趣的孙权。

孙权的东吴政权是魏蜀吴中唯一没有正当代汉理由的存在，因而东吴对汉王朝的继承意识十分之淡薄（话虽如此，但偏偏是孙权一直把建安这个年号用到了二十七年，比蜀国还长）。这有好有坏，好处是可以灵活地开展外交活动，对抗曹操时可以和刘备结盟，打累了可以和曹操和谈，刘备打来了咬咬牙向曹丕称个臣，最后甚至提出了并尊二帝这样异想天开的主张还被认可了。但坏处也是有的，例如朝廷上下除了那群北方来的人，其余众人对北伐的积极性极低，国家缺乏整合一心的政治纲领，还闹出了二宫之争这样的乱子。而统治着这个政权的，正是八面玲珑不拘一格的孙权同志。

首先孙权不是一个安分守己的人，他很爱玩，而且很会玩。曾经因为喜欢出猎射虎被张昭严厉批评，甚至《三国志·吴主传》中还有一次记载了明确时间和经过的射虎事件。后来估计张昭骂得多了，再加上自己也觉得直接射虎有点太危险，于是专门设计制造了一辆射虎车来玩。曹操、刘备虽然也有记载二人喜好狗马音乐玩好，但都没能像孙权这样玩得出格，玩得有心跳。

孙权射虎

孙权还喜欢玩急智游戏。这一点应该是孙家的遗传，孙策就有“好笑语”的记载，扔戟刺严舆时称自己在试探对方的特异功能，末代皇帝暴君孙皓砍了张夫人的老爸后还去问她爸爸去哪儿，不过这二位的玩笑有点太黑色幽默了…孙权算是集孙家之大成的幽默大师了，如果请曹刘孙一起去主持脱口秀节目，结果应该是这样：刘备长时间沉默，各种皮笑肉不笑，偶尔语出惊人但场面尴尬异常，最后被辞退。曹操嬉笑怒骂，无所讳言，还经常自行打脸，嘴巴大的名声传遍娱乐圈，不少大牌敬而远之。孙权幽默风趣，喜欢和嘉宾开玩笑，且常常突发奇想玩现场游戏，偶尔被伤了面子但很有度量不发作，最后成为最受欢迎主持人。当然如果嘉宾和孙权关系不好的话，他也容易说些刻薄的话导致场面难堪，一定要小心。

孙权

这样的孙权在酒席和外交场合留下不少逸话。从最初的诸葛亮、伊籍，到后面的邓芝、费祎、张奉、宗预等人几乎都有相关的故事留下，最出名的就是费祎和诸葛恪临场对决的那次。最初是费祎入席前，孙权的玩心又来了，他嘱咐众大臣们俯首就食不要理会费祎，折一折蜀国的威风。费祎入席后发现无人理会，仅有孙权笑脸相迎，顿时心领神会，于是就念了几句诗：凤凰来翔,麒麟吐哺。驴骡无知,俯食如故。这几句水平很高，既回击众人保住了蜀国尊严，又没有伤到孙权颜面。相比之下，后面诸葛恪的回应也就只是比较押韵而已了。而孙权也因为平易近人的特点和多位蜀国的外交大臣建立了亲密的个人关系。

孙权画像

对外如此，对内也是一样。每当开起宴会，孙权总爱搞点大新闻，例如拿真驴嘲讽诸葛瑾，命令陆逊跳舞自己还跟着一起跳等等。这中间也闹出过一些不愉快，例如孙权有给人灌酒的陋习，而手下的虞翻正好讨厌这种行为，有一次虞翻没给孙权面子，让酒劲上的孙权当众发飙要砍人。这估计是中国历史上比较早的因为不给灌酒的上司面子而闹出的小鞋事件。有什么样的领导就会有什么样的下属，吴国朝廷当时也出现了以诸葛恪为代表的急智笑话高手。

诸葛恪

虽然人比较调皮，但孙权在开疆拓土治理国家方面一点不含糊。孙策留下的江东五郡在孙权手上大大拓宽，不但压制了扬州长江以南的全部以北的部分和交州全境，还在荆州攻略方面成效显著。仅从实际控制的领土上来看，吴国的面积甚至在魏国之上。但这三个地区在当时都是相对落后的地区，大片区域属于少数民族聚居地。严格上说，孙权算是最早把政权建立在江南地区的皇帝了，因而摆在他面前至关重要的事情之一便是对江南地区的开发。光是讨伐山越的战事，从孙策开始到孙权大致完成就花了近四十年时间。但相对应地，其效果也是比较显著的，扬州在长江南岸的地区从最初只有四个郡发展到有十个郡，算是为后来东晋政权南渡铺好了一部分路。

孙坚、孙策、孙权

岸上的事张罗得有声有色，孙权又干起了非主流的行头——出海。孙权估计是中国历史上最早组建海军的皇帝，同多数皇帝重视陆地轻视海洋不同，孙权屡屡在海路上寻求突破，这一眼光在当时可谓是超越时代的。例如派卫温和诸葛直率军队出海寻找和联系夷洲，亶洲，前者普遍被认为是台湾岛，后者稍微有点争议，保守一点的认为大约是琉球群岛，脑洞大的觉得是菲律宾或者九州。此外孙权还派了康泰和朱应等人南下扶余（在今越南和柬埔寨等地），并且接受了扶余的朝贡，这年份早了郑和一千二百年。而在对待辽东问题上，孙权更是很好地利用了自己神奇的脑洞，居然派万人船队经东海黄海北上千里联系公孙渊，令人叹为观止。不过孙权这些行为算是毁誉参半，例如夷洲那档子劳民伤财损失巨大，公孙渊反复小人降而复叛（其实一开始就是打算骗孙权钱的），回程还因为海上起风上岸时被蹲点的田豫刷了战功。综上，只能说孙权不算是一位成功的海贼王。

东吴强大的水军

此外，孙权还是一位十分崇尚宗教的皇帝。孙家除了天不怕地不怕的小霸王孙策之外几乎都比较迷信，例如孙坚孙权父子出征时随军人员里配备道士，孙权那位以贤德著称的太子孙登去世前还写信告诫父皇要尊重神仙。孙权曾经在和张昭讨论神仙时被虞翻无情嘲讽信仰，一气之下把虞翻流放到了交州，吕蒙病危时孙权也请来了道士为其作法续命，不过似乎并没有什么效果……而在捕获关羽前，孙权也请了道士来算抓捕的时间和地点。

如果说在当时信道士神仙还算比较常见的话，信佛就比较新潮了。佛教在东汉时传入中国，属于外来新兴宗教。东汉末年时陶谦部下笮融曾大量修建寺庙，招揽信徒，不过以笮融的出身和事迹来看，很难相信他是真的信奉佛教。但从客观上来看，笮融对佛教的传播有很大的功劳，徐州也成为当时佛教最兴盛的地区之一。乱世流民失所，佛教成了很好的精神寄托，因而发展迅速，而扬州和交州随着北方人的涌入成为了两大佛教传播地。孙权本人对佛教很有好感，在他的支持下，居士支谦和僧人康僧会翻译大量佛经，并在吴国首都修建了寺庙。在孙权的带动下，吴国官员也流行起了信佛，例如阚泽就将自己的住宅改建为了寺院，并取名德润寺（阚泽字德润）。孙权死后，出现过权臣孙綝捣毁寺庙杀害僧人的事件，是中国历史上最早的灭佛事件，能让孙綝这样一人之下的权臣介入，说明当时寺庙对吴国政治已经有一定的影响力了。所谓南朝四百八十寺，可以说最早就是由孙权奠定了基础。

孙綝

从积极发展海洋事业，接受新兴宗教来看，孙权可以说是一位开放包容的君主，相应地，在东吴这片原本落后的土地上，也开出了灿烂的文明。吴国大臣中有两位优秀的天文学家——阚泽和陆绩，前者为东吴选择了比东汉王朝的四分历（蜀汉一直在使用四分历）更为先进的乾象历（后曹魏研究出了比乾象历还精确的景初历），而历法的进步和数学的发展是分不开。陆绩则有《浑天图》等作品。在文化方面，虽然吴国的文学成就远不及魏国，但民俗文化在三国里独领风骚。当时吴国有八位奇人合称“吴中八绝”，分别是菰城郑妪善相，刘惇善星象，吴范善候风气，赵达善算，严武善棋，宋寿善占梦，皇象善书，曹不兴善画，可谓无所不包，吴书里甚至有一篇专门写这类人。而考古发现的东吴墓葬中出土了大量的绘画和谷仓（一种陪葬陶器），更加说明了这类技艺在当时的发达。